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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后的农活，就没有农忙季节那么繁重、那么忙碌，每天的派工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标准细化，许多的活都是男女老少一起上阵，比如秋收后的翻晒整理，越冬植物的播种等等。这样一来，我和米荷她们几个小女孩，经常也会在各种劳动中聚在一起。这样也就给了米荷菱子更多的机会，当着全湾子一起出工干活的人，大大方方找我有说有笑套近乎。这种场合下，我当然也不能对她们装出陌生，不理不睬。可又实在担心她们口无遮拦，说话没分寸，玩笑开过头了。我每天几乎都像站在悬崖边跳舞，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煎熬与考验，真是度日如年、苦不堪言。
补习班散了，余若楠已经去了水利工地。我现在晚上再想出门晃晃，想和张晓莲幽会，唯一的借口就只能打出吴文燕的招牌。
米雪儿以前对我和吴文燕的关系，也不是特别的敏感和介意，但自从办了政治夜校后，我我每天都和几个小女孩黏在一起，她把满肚子的无名之火，也带到了我和吴文燕的关系中来。对我到吴教授家串门，也经常热一句冷一句酸溜溜气鼓鼓翻白眼。
我转身就到了吴教授家，吴教授见我一个人来串门，也露出几分尴尬：“你们那个政治夜校，好好的怎么就散了？”
“这乡下，就喜欢捕风捉影，无事生非，还是小心谨慎，少惹是非！”我这么一说，吴教授自然什么都明白了。我也是好久没来串门了。吴教授马上又拿出一些破砖烂瓦，兴高采烈将其他的最新发现最新成果。
吴教授是一年四季一如既往。白天接受改造后，到了晚上，他还是一心一意关起门来认真研究琢磨自己那些破砖烂瓦。吴教授面对这些捡来的破砖烂瓦，他眼下最缺乏的就是文史资料。以他的身份，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下，想要查找任何资料都是完全没有可能的。后来，吴教授便从侧面问到我现在和家里还有没有联系，能不能想办法弄些资料。我高中班主任也算是个老学究。于是，吴教授便让我给班主任写信，帮忙查阅一些资料。班主任每次都能认真仔细完成任务，有时候也会寄些书籍来。这对吴教授研究那些破砖烂瓦却是太重要了。吴教授因此对我更加感激和器重，而我也因此很有成就感。
通过对这些资料和文物的对比研究，吴教授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。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分析成果。
但我现在对什么都兴奋不起来，对什么都没情绪。吴教授看出我有点心不在焉。主动让吴文燕带我去了她的闺房。
我到吴教授家串门，来来往往多了，也很随便。但我和吴文燕，其实也很少单独呆一起。我们都似乎刻意在回避这种含含糊糊的关系。但有时候，我从吴教授眼神里，也常常看到一种错愕，恍惚。我想，吴教授心里也在矛盾。或许，他既希望看到我和吴文燕真的相好，又害怕我们俩真的相好了。作为父亲，他的心里矛盾，或许我们都没法理解透彻。
吴文燕的闺房，我也不是第一次来，她的闺房其实很简陋，很破旧，但收拾得却很整洁很干净。关键是女孩子的闺房，总是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。这种淡淡的清香，暖暖的暧昧，总是让人心慌意乱。
刚进门我就开始后悔了。我们俩是假恋爱，彼此都是心知肚明，但我们俩这样的环境里，这样的暧昧相处，又太像是真的恋人了。
“雪儿今天没黏着你？”
“我说来找你，她就吃醋了！”
“呵呵！我还有这么大的面子？”
“现在政治夜校散伙了，也就剩下你这儿还能随随便便串串门！”
“原来，我这里还成了你的一个避风港湾了？”
“算是吧！这几天，米荷菱子总是当着众人故意和我套近乎，我真是胆战心惊，再这样下去，我都要疯了。”
“夜校突然就散了，她们俩刚开始肯定不太适应。”
“可她们俩这么大胆，不是更让人说闲话？”
“这毕竟是大众场合，再有什么闲话也没什么大事，也不会对你有太大的影响。你是知青，又这么阳光帅气，湾子里的小女孩主动和你套近乎，人家只会说这些乡下酒坛子不懂事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，我不是早就背了这个黑锅了？还好，你有我替你挡箭，米荷菱子也都是名花有主。没什么了不起的！”
“可我这样，每天都是提心吊胆，太难受了！”
“你就是做贼心虚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？”
“什么如此当初的？我做错什么了？”
“当初你为了帮我，反正都背了个骂名了，那你干嘛非要让她们都知道我们俩是假的？这些麻烦不都是你自找的？”
“哎！我什么时候跟她们说我们俩是假的？”
“这还用说？真的假的人家不是一眼就看穿了。”
“可我们俩真的假的，那也和她们不相干啊？”
“那可不一定！你也看到了，在我们四个小女孩里，我是最差的。长得就这样，成分也不好，你为了帮我都能不顾一切。你又这样品德高尚正人君子，她们谁不想和你更亲近？谁不拿你你当宝了？”
“哎！我什么时候说你最差了？”
“这也不用说啊，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！”
“什么什么？我现在怎么做都是错。行，那你明天就去告诉她们，我们俩是真的。”
“睁开眼睛说瞎话，谁信？就算你拿我当傻子，别人都是白痴？”
“文燕！我们俩现在虽然是假的，我也是很严肃很认真的，我从没哄你骗你，也没欺负过你！”
“那你喜欢过我吗？”
“喜欢——喜欢也是分很多种，感情都是很复杂的。”
“可是！我不想复杂，我很简单，我就想听你说句真心话。你是不是看我都不顺眼，根本就讨厌我？”
“没有！不是！可我不能欺骗你，更不能欺负你！”
“可你——你现在才是欺负我，你嫌弃我是个乡下酒坛子，嫌弃我长得不够漂亮，嫌弃我成分不好，你从心里就看不起我，你帮我纯粹就是可怜我、怜悯我！你这才是欺负人！我们俩公开订亲这么长时间，你就怕别人误会我们真的相好了！你还嫌欺负我不够？还跟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鬼话。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，你喜欢谁找谁去，不管你和谁相好，只要你提出分手，我随时都答应和你公开退亲。”
“文燕！你干嘛生这么大气？我也没说什么？我们俩好不好，真的假的，我们心里都有一根尺、一杆秤，干嘛非要纠结呢？”
“好！我不再纠结！现在你又招惹上她们几个，我倒想好好看看，你最后怎么收场？”
“文燕！你真的这么想看我笑话？看我身败名裂？”
“你身败名裂对我有什么好处？我这不都是被你给气的！现在，事情已经搞成这样了，你也只能尽量小心谨慎。别真的闹出什么大事来就好了。”
“那米荷菱子，你也好好劝劝她们，别再这么吓我了！”
“我现在还怎么劝她们？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。我看，你最好能早点离开，调回城算了！”吴文燕露出一脸的茫然和无奈。从她的神情里，我又读出了那份温柔的恐怖。是的，当时，我们把问题都想的太简单、太单纯。而事实证明，人就是个矛盾复杂的动物。爱和恨，也都在一念之间。甚至根本就是相互交织渗透的两份情感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，我很后悔帮了她，也很庆幸帮了她；在吴文燕的眼神里，我似乎也看到了同样的矛盾，她很感激我，也很怨恨我。我也不知道，我到底该怎么做。
调回城，亏她也敢想，我要是有这能耐，那就不用下放了。可听她这话，我这会还真是麻烦大了。可我都是好心好意，也没藏什么坏心眼，怎么还是惹上这样的麻烦？
看来，在这乡下，我以后还真得小心谨慎，夹着尾巴做人。
